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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出家到在家我的轉變與不變

作者:澤仁扎西    2017/10/13

前言

堪布(我還可以這樣稱呼您嗎?還是需要換個方式呢?),其實,知道您還俗,我的心裡面「可惜」,多過「驚訝」。並且失眠了一個夜晚。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,有獨立的思考,要為自己人生的選擇及走向負責。原本我並沒有打算多問您做還俗決定的來龍去脈。而且身為一位不太用功的藏傳佛教幼幼班學生,我至少還知道不應評論任何一位上師、出家眾外相之一切,因為「諸相非相」。

但是,既然您希望我透過提問,協助您完成這篇文章,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。從一個凡夫俗子的身分提問,從一個弟子的身分提問,或許,也從一個狗仔八卦的角度提問。希望,這樣的問答,稍稍滿足路人甲乙丙丁的好奇,稍稍滿足朋友的關心,最希望-也稍稍寬慰始終敬您、愛您的學生、弟子們的心。 

Q1

所以,具體的說,為什麼還俗?

首先謝謝你的提問!透過問答的方式,與關心我的朋友們聊一些話,我認為是必要的,祈許大家看到這些問答後,可以滿意、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一些情況,但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和解讀不一樣,所以我也沒有特別期待符合所有讀者。

我還俗的原因是被個人的業力和慾望逼迫的,所以捨戒,並且沒有做到終生出家的承諾。更清楚的講,我沒有通過男女情慾的關。

我知道有些人關心破戒和捨戒有甚麼差別,確實在細節上有所不同。為了避免破戒的捨戒方式,的確重要。

有些人認為捨戒的對象必須是具有加持力的三寶所依,比如舍利塔,或者佛像。有些人認為必須找上師或者原本自己的授戒師父。實際上都不正確。

捨戒、還戒的儀式必須是通過一個心智上沒有大障礙、並且有能力了解你言語所表達內容的對象,因此這個對象不能是動物或非人。

律藏所說的還戒方法,就是在一個心智正常者面前,將心相續中所產生的違背持戒想法具體表達,正式表示放棄戒律,這樣就完成捨戒。

還戒對象不分男女,不分有無信仰,唯一的要求是意識清晰,有能力明白你的表達,這是關鍵,這一點很多人都有誤解。

我的上師曲恰尊者舉例說過,文革的時候有些不懂戒律細節的出家人不能守戒,有的在佛像前面表達還戒,還有的對著貓和狗,表示還戒,這是錯誤的。

現在的居士裡面有這麼關心戒律細節的,也是很難得,這也證明至少正法和律儀的法教是存在的。

但是如果在未有完全明辦能力的情況下,最好將牽涉到出家戒律等相關評斷、評論的任務盡量交給出家人,一般師兄參與這個部分有時候會有風險。所以<<佛子行三十七頌>>裡面說:

因惑議他佛子過,

唯能造成我敗落,

趨入大乘之士夫,

不言彼過佛子行。

 

Q2

您已經還俗了,以後那些曾經仰慕您的粉絲們,可以毫無顧忌地追求您、向您示愛,邀您去喝咖啡,飲酒作樂或者談個戀愛了嗎?

經過這次暴風雨,我反而陷入有些彆扭的狀態,這段時間我也在男女感情方面,經歷了課本上學不到的珍貴課程,現在我快要變成我們西藏有個俗話說的「嫁不出去的懶女孩一直希望嫁出去,一旦嫁出去,又對娘家思思念念。」

最近很多人猜想我和誰在一起?是不是正過著蜜月般的生活?但實際上我的生活大部分是看書,靜思。目前我的計畫是開始閉關,有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嗎?

雖然我現在是在家居士,「戒」的界線消失了,但是反而對愛與感情的看法和觀念會更加的謹慎。

西藏有個笑話,有個喇嘛還沒有還俗之前,他就覺得很多女生喜歡他。等他真正還俗,卻一直等不到追求的女生,他納悶的說「為什麼我還俗了,女孩變這麼少?」

也可能我還俗之後,仰慕我的人都消失了,也說不定。

換句話說,我在愛、喜歡、欲望之間的模糊概念和複雜關係上,也好像有新的覺悟。所以如果還有粉絲、仰慕者來找我,我能更成熟些。

 

Q3

您有向你的上師們報告了還俗的事情嗎?他們怎麼說?您的金剛師兄弟怎麼看?

還俗訊息公開的當天下午,我寫了一兩百個字的簡訊給宗薩仁波切,仁波切2017/9/8早上以留言的方式回覆我,提醒了三件事情:

第一:仁波切說「你的修行、弘揚佛法的事業一樣要繼續。」仁波切說「這是你一定能做到的。」仁波切還說「現在是末法時代,沒有比能夠用講經說法弘揚佛法再更重要的事情,你一定要繼續下去。」

第二:仁波切說「你能夠說出你的情況,讓大家明白出家和非出家的界線,也是一件好事。」仁波切認為傳統對於出家人的嚴格要求,讓出家人隱瞞、不敢承認很多真相,是腐蝕佛教界的原因之一。

第三:仁波切說「現在這個社會喜歡謠言,接下來會有各種議論和說法,不要讓這些言論影響到自己的心情。要更加堅定的守好對菩薩的修行承諾。」

仁波切用這三件事情來叮嚀和鼓勵我。

仁波切對我的信任超越了我的想像,我的心非常慚愧。但是上師永遠就是上師,弟子在修行上的任何不足,能夠有機會跟上師親自懺悔,而且上師不但接受懺悔和給予鼓勵,對我個人而言,其實不再需要有什麼擔心的事情了。

九月底,台灣藏傳佛教研究會的耶喜老師,向來台灣弘法的尊者噶千仁波切說:「澤仁扎西堪布已經還俗了。」嘎千仁波切也是我的上師之一。

耶喜老師大致說了一下我的事情。

過了幾天,有一天耶喜老師從噶千仁波切那兒正要離開,噶千仁波切特別要他再過去一下,問「現在澤仁扎西堪布在哪裡?在做甚麼?」耶喜老師說只知道人在澳洲,但具體在做甚麼不知道。噶千仁波切又問「他有退出「藏傳佛教研究會」嗎?你一定要跟他說不能退出,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組織,要繼續,能做的事情要繼續做。」

耶喜老師轉達噶千仁波切繼續說的話「觀世音菩薩、文殊菩薩都是在家身分的菩薩。所以你告訴澤仁扎西不要因為現在的狀況,過度悲傷和失去信心,一定要發大願,以菩提心來看待這一切,要繼續弘法利生,記得自己是大乘的僧伽。」

噶千仁波切特別透過耶喜老師,在國際藏傳佛教研究會上師們的微信群裡,轉達給我這段開示。佛研會的上師們也紛紛留言鼓勵我。

第二天我也寫了一封感謝信,透過耶喜老師親自在噶千仁波切的耳畔讀了一遍。有機會我會將寫給噶千仁波切的信翻譯成中文,分享給大家看。

關於我的母寺智噶寺,所有上上下下的住持、仁波切,紛紛都說「就算你現在還俗了,不是出家人,但是你不能像有些還俗者,完全脫離修行和佛行事業,你可以用瑜伽士的身分繼續弘法。」(以寧瑪傳承為主的藏傳佛教當中本來有瑜伽士的傳統)他們還透過微信,成立一個群組,許多的仁波切、堪布經過討論後、將這個要求和想法傳達給我。

其實我現在很慚愧重複他們對我的信心和期待,他們很多人以寫文章、詩詞的方式表達對我的看法和期待。其中一位在歐洲的仁波切以32個偈子表達對我的期待,用很多理由說服我、鼓勵我弘揚佛法和修行不能斷。

十多年前在阿日扎佛學院我的一個學生,現在他自己也是在佛學院教書的堪布了。他聽到我的消息後,寫了很長的文章回顧當時我們簡單貧困的修行生活,回顧我當時為包括他在內的學生們上課的種種記憶。他最後說「無論你有了甚麼樣的選擇和身分的變化,我會始終如一的尊重你,你永遠是我的師父。」

我的上師和金剛師兄裡幾乎沒有人用負面言語來批評,都是懷著寬大和正面的態度。當然也有覺得可惜、表示遺憾的,但沒有人罵我,應該也不是不敢罵。這次我的還俗,擔心我會不會下地獄、有沒有破戒的討論,大部份來自在家師兄們。

也許這是大家對修行的解讀和看事情角度上的不同。照理來說上師和金剛師兄們有更多權利來批評、指教我。但是他們卻對我這麼的信任,也更加讓我慚愧。

 

Q4

您過去總說「菩薩疼我。」這回,菩薩對待您的方式似乎很嚴厲,您還相信菩薩是疼您的嗎?這是「業」嗎?如果是不好的業或果報,可以透過甚麼樣的方式彌補嗎?

我還是相信菩薩疼我的!很多表面上看起來是違緣,其實不見得是違緣,只不過我們的消化能力很有限,所以容易成為違緣,大乘佛教所講的「轉為道用」就是在講這個概念。

這次我身上發生的是不是佛菩薩的加持?或者自己的業障?也是同樣的道理。噶當派修行人說:「當別人說你的不好,是菩薩的禮物。失去世間的名利更應該視為菩薩的加持。」

人最重視「名」,為了名,願意犧牲所有錢財,甚至生命,所以當你在世間的名聲受到破壞,有人說你不好,對修行來說是好事。

<<佛子行三十七頌>>裡面也說:「如果一個人對你傳揚惡名聲,或者當別人面前說你的壞話,這樣的人,你必須視為一個善知識來恭敬他。」也是這個原因。

這次菩薩疼愛我的方法,或許是讓我完全明白,人最不能放下的這些虛偽名譽的本性,這些自以為不能放下的,都可以放下,自以為非常重要的,都不太重要。

<<入菩薩行論>>裡面特別強調接受苦難的安忍,本身種種的修行成就是來自於對輪迴的體會,輪迴的體會就是通過痛苦的體驗來的,從這個角度而言,的確是佛的加持。

我們修上師瑜珈的時候,生病了、不順利了,遇到任何三長兩短,都要當作上師給你的加持,還要感恩。

 

另外,怎麼去彌補這個「業」呢?承認錯誤是懺悔的第一步。

《三蘊經》說:「發露懺悔,不覆、不藏。」一個人捨戒,或者造任何惡業,通過懺悔是能夠消除的,過去的善知識們有一個說法「惡業沒有功德,經過懺悔,能夠消除,是它的好處。」。

我為自己放棄終生持戒承諾,誠信懺悔的同時,我也不會忘記隨喜這一生將近三十年出家修行的功德。一個短期出家都有這麼大的功德,為何我們不能為自己過去的功德感到法喜?佛陀也說過,末法時代一個人從階梯爬上頂樓這麼短時間的持戒功德,勝過佛陀時代終生守持戒律的功德。

這段時間我閱讀了很多電子版傳承上師的傳記,看書、靜思、重新回顧我自己人生的歷程,思考自己真正要的是甚麼,有時候在外面頂著很大的光環或者榮耀,也許離初衷越來越遠。

現在我脫掉了這些虛榮的面具和粉飾,也許更加接近自己的初心。

體會一些輪迴和無常,經歷紅塵的種種之後,內心真的覺得一切都是很無常,都是很虛偽。這種心有時候反而更接近修行,這是一個令人安慰的彌補。我不是為自己辯解,是尋找活路。

在小乘佛教裡面,如果是破戒就覆水難收,但可以透過懺悔消除罪業,一般的捨戒也可以再受戒。

關於破戒這個部分,根據聲聞乘的律儀,就像陶瓷摔破了,再也無法恢復。在大乘佛教和金剛乘的主張是:對擁有發菩提心、獲得灌頂的人來說,戒律的損失就像一個金、銀容器破損一樣,只要你有竅訣,可以修得更好,變得更完美。這就是大小乘的發心和善巧與方便的不同。

但我自己現在沒有打算重新出家。

我瑣瑣碎碎的講這些,是因為我發現這次自己的經歷引起很多在家師兄的興趣和關心,這樣的釐清我覺得也許對大家有一點點幫助。

 

Q5

還俗以後,您最擔心的事情是甚麼?媽媽怎麼說呢?

出家身份,在佛教界,尤其是在東方的社會裡,像個金字招牌一樣有不可取代的作用,失去這個名號,就算你講得很好,可以有能力講經說法,進行上會有困難。

這次寫給噶千仁波切的信裡我也說-雖然上師這麼的信任我,用無比的慈悲和寬容垂顧著弟子。但是在這個社會,如果不是出家人,在佛行事業會遇到更多挑戰。

對我來講是一個挑戰,對學佛的弟子來講也是一個挑戰。 

一個人盲目地相信我,瘋狂熱切的對待我,遇到困難挑戰的時候卻輕易放棄,這樣的講經說法表面上看起來不錯,但實際上是令人擔憂的。

另外我比較擔心在澳洲、台灣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這些地方我的皈依弟子和慧輪人,這次事件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,上師捨戒還俗,他們比我有更多機會聽到別人對我的評論猜疑,心裡無法平靜。

我身為慧輪佛學講修會這個組織的代表人和老師,我是有責任的,我不是不擔心他們,不過這個時候我唯一可以做的是,鼓勵他們不要離開佛法,其他都是隨著緣分,對我的任何的遺憾我也可以接受。

我不知道現在我的角色適不適合講這些話。但如果你不是弟子和學生,你對某個上師和善知識有權力觀察,一旦他是你的上師和善知識,必須知道你在這個師徒關係的組織裡面,已經是一個成員,你有義務、有你的角色,你的角色就是用清淨觀看待你依止的善知識,你盡量控制、降低對自己眼耳和情緒的自信,這是你的功課。

當然我們都是凡夫人,上師的決定、行為,若真的暫時沒有辦法讓你接納,你可以選擇安靜,但是你要知道,必須盡量避免做評價。

如果我們認為上師的呈現應該要完美,我們也失去機會訓練清淨觀,實際上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期待,池水一直在動,月影有辦法不動嗎?我也聽過很多對我自己上師們的批評,遇過譭謗者,但我心裡有準備。

關於媽媽的部分,事情已經發生了,擔心也沒有用的。但是我還是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能夠證明兒子沒有離開修行,或許這是唯一安慰我阿媽的方式,這一點的確是我最在意的地方。

 

Q6

當您過去擁有出家眾、上師的身分,不可否認的,似乎有著一些「光環」和世俗眼光的好處,至少參加法會或佛學講座不必排隊,可以坐前面。還俗後,這些VIP待遇應該會減少,甚至很實際的「供養」也會減少,看來是個損失,怎麼辦?

過去我是個出家人,穿著袈裟,就是一個光環、頂著名牌般的效果。當然還俗之後,有些人認為換了一個身分,還是上師,還是修行人。有些人認為還俗,就是凡夫人,甚至是一個有罪的人,各有不同解讀。

在西藏,還俗之後,每個人選擇有所不同。有些還俗後,過去二、三十年的修學,幾乎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,不是不信佛了,而是他的生活方式徹底改變。但有些還是會繼續修行,甚至有很好的成就。

我有一次到瑞士,看到很多優秀的格西和喇嘛到了那邊,因為種種因緣還俗了,讓我擔心的不是他們還俗,而是他們沒有繼續利用本身他們具有的珍貴資源,這個資源其實有很好的價值,可以說是一個自利利他的好資源,他們會藏文、他們會五部大論、他們會辯經、他們會禪修,西方世界很多人對這些題材有興趣,如果他們能持續分享,既是弘揚佛法和文化,也是合理的生存方式。

我探討他們沒有想到這點有兩個原因,除了語言的障礙,此外寺院裡的有些傳統教育沒有給還俗者必要的支持,也許這是過去虔誠的西藏人民對還俗者的一種懲罰方式。

大藏經裡面一個律論叫做《律儀華鬘續》,是一個阿羅漢所著,這部論裡面特別說到:有佛法學問的,即使已經還俗娶妻,他還是保護正法的圍牆,就是護法。

很多時候文化和人的思維會變成一個渠道,讓原本中立的真理必須要隨著渠道,符合某個空間,但真理本身就像水一樣,不會偏向左右。

我知道律儀和出家是最能代表正法的,我仍然極度恭敬。大家對戒律的嚴格看法,我覺得是一個很好的觀念。但我們也必須要考慮未來佛法的生存,要做一些壞的打算。

有一次尊者說:「將來是由居士來修持佛法。」2015年慈誠羅珠堪布在台灣被提問出家人越來越少的現象。堪布回答:「這是無法阻擋的趨勢。」

所以,要不要試試看,也給像我這樣沒有守好出家戒的人,一點點鼓勵?

前一陣子我跟澳洲慧輪的居士們見面,我說以後如果回到比較正常的生活程序,就是一個在家居士的身分。我不受任何出家身份的待遇。

一直以來,我也收過大家的供養,但是說實話,我對供養沒有過多的執著。這點我有自信。

從小到大,從家裡離開到寺院、從寺院離開到印度、從印度離開到世界各地,我從來沒有預算、從來沒有算過我口袋有多少錢,我不是有錢,是沒有對金錢方面過多的擔憂。將來個人的生活,我可以打工,也可以用很簡單的方式來養活自己。

以後如果更不依賴供養的前提下,能夠做一些弘揚佛法的事,大家也不是看我的頭銜跟穿著,不對我有過度的期待,彼此帶來的壓力可能更少了,我覺得這也是個好處。

我已經跟大家表達過我對供養的看法。宗薩仁波切最近也在一個藏文媒體的訪談當中提到:在中國境內的上師和大眾的供養和接受供養的方式,慢慢會有些問題的,如果將來大家可以認同有意義的專款專用方面的慈善活動,可以參與。這樣的組織對於供養或贊助不是針對個人,公開、透明,大家也沒有疑慮,我也認為這樣的改革不但不是損失,反而是好事。

宣布還俗的這一個多月裡面,我一個人在屋子裡面念經、打坐、看書,心裡有堅持和決心在。但是偶爾我晚上睡覺作夢的時候,都還是穿著紅色的喇嘛衣服。心裡也產生一些矛盾,我的頭髮比較長的時候,我很想剪掉,不太習慣頭髮慢慢留長了,這是一些習慣上的挑戰。但是頭髮長不長,穿甚麼樣的衣服,其實也不是重點。

 

Q7

您的弟子們對您還俗多數的反應是甚麼呢?有沒有人罵您?或者哭泣?另外,聽說在藏區也有一些對您的議論,您怎麼看待這些批評指教?

這段時間在網路上和大家的互動幾乎都停止了,所以很多大家的關心我也收不到。但是對慧輪的弟子是個打擊。他們當中有些人說:無論如何,發生甚麼事情,我們要的是佛法,上師一直給我們佛法的教導,我們是因為你講的佛法靠近你,始終都是要跟著你。

我也提醒過這樣的學生:你將來必須要面對很多外在的打擊,很多人給你的壓力,加上我現在的確不是出家人,可能在你眼前出現的我就是會穿著牛仔褲、打著領帶的人。我講經說法的方式,或許大家也不會像以前一樣都能接受,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是能待得住嗎?你可以考慮去找別的善知識。

我主動跟這些要跟我繼續學習的人這樣講。

我一向對待弟子去找別的上師學習,或參加別的上師的講經說法,是開放的。

我和這些學生們說:你們也可以抱怨我,或是離開我,都沒有關係。但是我們曾經有的因緣,這些不是假的,這個緣分就算過去了,也彼此可以抱著一份感恩的心。

台灣的一對夫妻說:「現在堪布換了身分,不是出家人,下次你來台灣,我們可以帶你去唱歌跳舞。」一方面想鼓勵我,一方面他們也是修行很久的老師兄,至少在他們的心中完全接受、覺得沒有差別,沒有甚麼變化的,有這樣的人。

也有人表示雖然很可惜,但對於過去透過我學習佛法上所留下的共同印象,抱著感恩的心態,尊重我的決定。

也有一部分的人完全不能接受,表示既然還俗捨戒,如果傻傻的還跟我繼續為伍,一定會下地獄等等,所以費心的打電話勸誡大家不應該跟堪布繼續學習,也有人努力的做這樣的事,這也是曾經跟我一起學習佛法,聽過一些佛法課,很熟悉的師兄,也有這樣的人。

 

Q8

回到世俗身分,有哪些事情是「失去」的?「被禁止」的?「不如法」的?比如說有哪些法會儀式以前是上師、堪布的身分可以做的,可是還俗後的您就不能做、不如法了呢?

回到世俗的身份,我失去的是出家人可以擁有的待遇,出家是非常了不起的功德,光是形象和標誌就是非常大的福報。失去了這個標誌,這是現實的情況。

被禁止的要從戒律來說,第一個不能授出家戒(皈依三寶的戒可以。),這方面藏傳佛教也分得很清楚,我記得去年現任的薩迦法王的長女舉行坐床典禮,當時有的華人弟子說「她出家了。」但是主持儀式的是薩迦法王,不是出家人,後來薩迦法王官方特別出來澄清:因為薩迦法王是在家居士,他不能授出家戒,他授的是皈依三寶戒。

還有出家人在寺院裡每半個月有個布薩(法會的一種),以及結夏安居傳統,這兩項在家人也是被禁止、不能參與的,更不能由在家人主持。

其他灌頂、講經說法、一般法會,這跟是否是出家身分就沒有關係。

在藏文的莫蘭大辭典裡面,「堪布」有四個不同定義,其中一個是授戒堪布,在家居士身分絕對不能擔任,另外一個是格魯派寺院體系裡的住持堪布,也是出家身分。

第三個是論者和創始者,和專家。

第四個是是當今寧瑪、噶舉、薩迦這幾個藏傳佛教體系裡的佛學院中,佛學成績的最高榮譽,它的定義主要跟學習成就有關。

 

Q9

雖然說世事難料,不知道是明天先來還是無常先來,但還是希望知道您對未來有些甚麼實際的規劃?需要有一個職業嗎?或者是經營某項事業?生意?或者透過甚麼方式依然從事宣揚佛法的使命?

我考慮過這點。

噶千仁波切、宗薩仁波切都特別叮嚀我要繼續講經說法,這是上師的使命,我現在這樣的身分,上師還給我這樣的信任,我相信上師們的願力最後能成為我的力量。

但是我知道要更加的充實自己,所以我覺得先去閉關是一件好事。我決定至少以一年多的時間,正式閉關。我的閉關方式是離開熟悉的人、事、物、環境。去尋找最原始、最簡單的力量,不過還是會在澳洲境內。

我是青藏高原的孩子,我的生存力是很強的,大家也不要為我特別擔心。

「唉呀!你這個堪布該閉關的時候不閉關,現在還俗了應該要好好享受世間的生活,不應該閉關。」我相信有人會這樣想,但也沒有關係,如果過多考慮別人的想法,什麼事都寸步難行。

所以,我會閉關。

關於我的生存方式,我相信這一生到目前為止,我所學過的西藏文化和佛學都是非常珍貴的知識,可以說是我很好的生存保障。

我也可以寫書,可以從事藏、中書籍翻譯等等。

在不影響文化和佛法工作的前提下,我也可以去學習一些廚師技術,然後試試看能不能做出糌粑餅乾或麵疙瘩和饃饃,這只是我的愛好,以及是我能想到未來或許的謀生方式。

自給自足的生活是很好的。最近有學生分享給我一篇報導,在台灣有一個出家師父開了二十幾年的計程車,車上的駕駛證件上也是穿著出家人的照片,他不靠大眾供養生活,每天做完早課就開著計程車下山,用開車的收入養活自己,媒體和大眾都很佩服他的做法。不知道我的這個學生是不是在暗示我,也可以去考個駕照開計程車?

最近直貢澈贊法王他有個特別的開示,「出家人一直享受別人的供養時代已經快結束了,必須用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。」當然佛法的供養不能用社會主義的觀念來看待。有兩個層面,一個是佛法上累積功德的方式,其實是一種修行。另一方面,這些師父他能夠提供一些精神上的幫助,弟子、信徒回饋他,這也是一種互惠方式。

供養出家人、支持出家人透過安定的生活,擔任他的角色,我也非常認同這樣的供養傳統。不過畢竟時代一直在改變,人的思想環境也跟著改變,很多東西必須調整。

 

Q10

接下來,您有娶妻生子的規劃嗎?

已經還俗了,傳統上娶妻生子似乎是當然的,也是義務。但是我個人至少目前沒有明確的打算要結婚或不結婚,沒有特別的想法,也許也有可能不結婚。

我可以明確地說我先要去閉關,再做其他的事,結不結婚以後再說。

 

Q11

所以,今後我們如何稱呼您?還可以稱呼您「堪布」嗎?你以後會穿什麼樣的衣服?

怎麼稱呼都不是問題。

原先大家都叫我堪布,現在我的藏人朋友幾乎也都叫我堪布,尤其在瑞士的一位仁波切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,裡面他也說「你將來也是堪布。」他舉諾續堪仁波切列子的例子(宗薩仁波切的上師,瑜珈身分的堪布,已經圓寂),他的重點是鼓勵。

真正要講的是因為我的還俗,他們捨不得失去我的修行和學習的成就,不希望我中斷,大家的關心重點是這樣。像拉然巴還俗之後繼續叫拉然巴的也有,有些還俗之後放棄名稱的也有,可能堪布作為一個學術的頭銜來講,他是有存在的權利。

但是我也跟大家說,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學生,以佛法來說有意願做我的弟子的可以叫我「上師」或者「老師」,因為「堪布」有時候理解上不一樣,有的人認為是個人修出來的一個頭銜,可以是堪布,有的人認為必須是出家的身分才是堪布,的確有不同理解,這和系統上有關係,但是「上師」就完全是個人的尊稱,弟子可以稱上師,普通來上課的,學術交流和佛法分享的,一般來講,稱「老師」是最恰當、最簡單的。

現在我不認為要靠甚麼頭銜,我已經結束了靠頭銜來尋找成就的階段,所以叫甚麼都沒問題,你喜歡叫甚麼都可以。最簡單的就是「澤仁扎西老師」。

穿著方面,平常外出工作或者出席一般的場合,我會穿便服。如果是自己閉關的時候或者佛法場合、做法事,我會穿一些西藏瑜伽師們穿的長袍和比較傳統的布衣,不再穿喇嘛穿的法裙。

 

Q12

20145月,我向您提問過「對一位上師、出家人來說,『成功』的定義是甚麼?」還記得嗎?http://ttashi07.pixnet.net/blog/post/175335081)

將近三年半的現在,非出家之身,對您來說,『成功』的定義又是甚麼?

我之前講過出家上師對於成功的定義,也有非出家身分成功的定義。在依然不放棄修行人的堅持前提下,在自利方面,能夠調伏自心,不管別人的看法,自己內心修行上獲得成就,就是成功。利他的角度來講,你的聞思修,能夠利益多少眾生,如果能夠弘揚佛法,就是成功的定義。

世間的成功就是賺錢,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生活可能是成功,但是成功的定義其實非常複雜的,內心的快樂和外在條件平衡,可以說是世間最好的成功。現在有的人過度貧窮,有些雖然外在形象看起來很成功、很幸福,但卻得不到幸福感,那是失敗。

 

Q13

最後您還想跟台灣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、澳洲等地的弟子和慧輪佛學講修會的成員、朋友說些什麼?

有些朋友抱怨為何還俗的事情外面傳得沸沸揚揚,他們卻被蒙在鼓裡,覺得我沒有清楚交代,感到疑惑,甚至覺得沒有受到尊重,我理解大家的心情。但我是201797日早上從臉書公開發佈還俗訊息(中藏對照),這是我對所有學生和朋友的一個說明,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說明。

其他你們聽到的都是從外面來的。

當天臉書的幾千位粉絲都能看得到,如果是不常上臉書的朋友,可能會比較晚一點知道。西藏那邊也是透過別人截圖我臉書的貼文後,還俗消息開始傳開來。

我已經很長時間不在台灣,也沒有能到馬來西亞和新加坡。在台灣學佛的環境很好,大家只要有足夠的渴求心,可以見到很多上師,這一點其實不用擔心的。

在台灣的慧輪規模小,但是畢竟是一個組織,需要經營,也需要很多付出的,謝謝大家還在繼續。慧輪的喜瓦會也一直護持慧輪。

在馬來西亞,大家持續的共修和定期的上課都做的很好。

我相信有一天,我會再到台灣和馬來西亞,可以有機會和大家碰面。

澳洲悉尼慧輪的這些學生,尤其是才剛跟我學習,剛剛開始認識一點佛法的朋友,這樣的變化,恐怕他們接受不了,這點我心裡也很擔心,很不捨他們因為我的關係退轉和離開佛法。

但無論如何,我懇求你們一定要堅持繼續學習。就算我暫時不在,五加行仍然可以持續,也許有一天你們完成五加行,我們一起向我的上師們做報告,請求大圓滿法,人不能沒有夢,更不能沒有修行的夢,失敗不是結束,還俗並非畫下修行句點。

無論如何,我希望大家能繼續學習佛法,如果大家在自己的環境有了不錯的上師,可以去聽課,如果可以找到更好的師父,我也發自內心的支持你。透過閱讀尊者達賴喇嘛、宗薩仁波切、慈誠羅珠堪布、索達吉堪布、尊者噶千仁波切的書,我相信能獲得不一樣的加持,他們沒有放棄我,所以不會放棄你們。他們就是我們的上師。

曾經我在法座上跟大家講些佛法的理論,分享一些西藏修行人的故事,看到自己的一些解釋和回答有點幫助到你,看到你臉上的滿足和明白的表情,當時我心裡產生過的那些喜悅和笑容-請相信,都是真誠的。

如果你以後不跟我一起學習,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喝咖啡,吃火鍋。

 

後話:

謝謝您願意如此真實的回答,希望您這樣像拿把刀子似的,把自己血淋淋切割開來的示眾,可以滿足路人甲乙丙丁的好奇,可以回饋朋友的關心,最希望-可以寬慰始終敬您、愛您的學生、弟子們的心。

而我始終不忘我是那個聽了您在監獄裡面寧可只吃白飯,也不吃肉的堅持後,決定也吃素的學生,始終記得是透過您,我才知道了五明佛學院,知道了慈誠羅珠堪布、索達吉堪布,以及聽聞諸多高僧大德的行誼。為自己心田栽下一顆小小的、學習佛法的苗芽。

彷彿是個劇變,又彷彿

是一堂課,提醒一切的無常,如常。

謝謝您~~以身示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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